时远时近的风景｜江花

珞珈山春日，盛期的樱花，如同一团团绯红的轻云，与老校舍湖绿色琉璃瓦拱顶相映衬；初夏正午的长江大桥，蓝天上凝定几朵卷云，江面寥廓，一座座火红与并不火红的江桥南北飞跨；光谷大道，立交桥纵横交错又大回环，气势磅礴；葱茏蛇山之麓的辛亥革命纪念建筑，凹型红房子老馆，与新建三角形博物馆，构成传统与现代的交相辉映……江城武汉，于我，是一片时远时近、每看每新的风景。

我所在的鄂南小城，与江城并未构成“遥远的距离”。两千多年前的汉代，它是沙羡（古县名）的一部分，城址就在今武汉一带。19世纪下半叶，汉口成为驰名国内外的著名茶叶贸易中心，而远在鄂南的羊楼洞，被武汉城史研究者称为“主要卫星市场”。20世纪50年代初，一条发端于武汉的重大建议，被国家最高层迅速采纳，在鄂南小城，兴建起长江三峡试验坝。1960年初，它又成为武汉一个远郊县——江城辖境，一度延伸到湘鄂边界。如今，因为武汉都市圈，它们联系得更紧，鄂南作为武汉都市圈南大门户，加快对接武汉，打造武汉的“新外延”和“后花园”。

我个人也与江城有着太多交集。江城曾近在眼前：许多年前，我曾是它的一分子，在喻园度过的几年，成为我午夜梦回的“城南旧事”。后来，我告别江城，但又不断重返——它是国内所有城市中，我到得最多的。还记得为写陆水三峡试验坝，我曾到汉口采访大坝的设计者和众多知情人。近年来，女儿、儿子、外甥女、堂弟、堂妹……也先后在江城求学、工作。种种因缘，决定了我的江城观察时远时近。远观近观，皆是风景。

【资料图】

曾经有几年到江城，它的街道似乎永远都是拥挤的：许多条地铁的兴建，同时铺开，施工地带围上蓝色围挡，凹凸不平的街面临时铺垫钢板，车辆驶过，钢板“哐当”作响。如今，地铁陆续建成，达十几条之多。看到一个数据：江城地铁运营里程达到400多公里，最高时位居全国第五、世界前十，全面迈入世界级“地铁城市”新序列。仅2021年底，武汉就开通3条地铁线路，其中5号线首现全自动运行，标志着江城地铁开启“全自动运行”新时代。更加顺畅的空间流动，助力着大城生长。

那一年，我到武昌粮道街，看望在以武汉命名的中学里上学的女儿。然后沿胭脂路信步前行，突然，眼前出现一个新鲜的所在——昙华林，一个落成不久的历史文化街区。那时可能是它刚完成第一轮改造，主街修饰一新，本土与异域风情兼具，步道中间及两侧绿色小地形状各异。后来闻听它又进行了新的改造，被誉为“穿越千年的古风文化街”“武汉最老的城区街道”“看尽武汉的旧时光”“武汉热门打卡地”“文化理想生活，人文小镇”“小资文艺圣地”……据说是文艺青年经常出没的地方。昙华林，复活了江城的旧日时光，城市的历史文脉被用心保存下来。

将近一二十年间，我是江城新旧书店乐此不疲的流连者。淘回的书，装满一个书房，又装满另一个书房，然后向餐厅、客厅……蔓延。仅是旧书店，我就到过武昌街道口的集成，八一路武汉大学外的又合，粮道街武汉中学旁的岁月、图文，先在螃蟹岬后迁大东门的红楼，汉阳归元寺前的沧海……阅马场的首义旧书坊和司门口旁青龙巷深处的泉之旧书社，是我到得最多的去处。淘书本“旧”事，我也目击了新变。

蛇山之上，矗立着湖北省图书馆老馆。曾经，它的大门北侧，方寸之地，密集拥挤着多家旧书店。曾几何时，它们突然消失——全部迁离了。随着蛇山透绿工程的实施，山上山麓，大片杂乱低矮的建筑全部拆除，山体被覆盖树林花卉，葱茏鲜美，成为一处重要的城市绿心，为江城带来四时绿意。

泉之旧书社所在的那条弯曲逼窄小巷——青龙巷，也启动了老旧小区改造工程。2020年初，“泉之旧书社安排最后一道工序，安装门楣门框。”——书社主人在朋友圈里这样写道。后来我再到青龙巷，临街的民居立面，全部饰以青砖，勾勒以白灰线，颜色鲜明。我见过书社主人发的一张图片：深蓝夜空、一轮明月下，青龙巷焕然一新，不远处，蛇山上矗立的黄鹤楼，灯火通明，映亮夜空。

一直闻听汉味风情街——户部巷，却未知何在。它从江城民间人气小吃集散地升级改造为“汉味小吃第一巷”，也就是这上十年的事吧。2021年冬，到武汉办完事，顺便淘书。到青龙巷泉之旧书社已是下午。然后出巷子侧街，对面，赫然就是户部巷！在巷尾的岁月旧书坊淘完书，天色暗下来，巷子里已是灯火通明，人头攒动。长约100多米的巷子，两侧店面密集，一个连着一个，老武汉三鲜豆皮与热干面、藕汤、铁板鱿鱼、炒花甲、烤生蚝、洪湖藕粉及田螺，乃至老长沙臭豆腐、西安肉夹馍……据说几乎所有武汉小吃，都能在这里找到，又据说在这里早餐可以从早吃到晚，并且能一个月不重样。与街道口银泰创意城地下一层同样密集的食肆相比，这里是另一种风味。在一家名叫“美味烤豆筋”的小店，我要了烤肉串、烤豆筋等，又到对面店要了一大杯石磨芝麻糊，就店前小桌，悠然饮而食之，看来来往往的食客游人，听此起彼伏的人声，老武汉的市井俗情，活色生香，烟火味十足。

赤壁羊楼洞是中俄万里茶道的重要源头，2014年，我赴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研讨并参与《洞茶与中俄茶叶之路》一书的写作，透过历史烟云，逼近漫漫茶道。后来才知道，《长江日报》与该院共同组团，重走中俄万里茶道。近年，我结识了寻访团队主创李先生，从私下交流和《重走万里茶道》书中，我了解到重访情形。他们先到了湖南安化和赤壁羊楼洞——19世纪下半叶，俄商在羊楼洞办起砖茶厂，这就是大名鼎鼎的“顺丰”。十余年后，“顺丰”迁址汉口，而制作砖茶的原材料，仍从羊楼洞茶区源源而来。湖北工业史的研究者认为，湖北、武汉的近代工业，正是肇端于此。重访团随后从汉口茶港出发，一路北上，穿过蒙古高原，终到俄罗斯。他们看见，作为昔日茶道节点的江城及我们这座鄂南小城，正在努力重振雄风。

大城武汉，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，曾经是一个意蕴丰富的近代化符号。在大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，开启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新征程中，它将呈现更加动人的风景，作为热气腾腾的中国故事的一部分，被讲述给中国与世界。

（作者：姜洪）

【编辑：赵可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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